今年是澳门回归的第15个年头，不久前，根据媒体报道，澳门“赌王”何鸿燊与原配夫人黎婉华所生的长女何超英于12月4日在香港养和医院病逝，享年68岁。这条新闻再次引发了人们对于“赌王”何鸿燊的关注，而事实上他也是澳门菠菜业历史上一颗耀眼的明星。

众所周知，全世界有三座著名的“赌城”：美国的拉斯维加斯、摩纳哥的蒙地卡罗以及中国的澳门，因此澳门也就享有“东方的蒙地卡罗”之称，那么澳门的菠菜业为何会兴起？它经历了怎样的发展过程？“赌王”何鸿燊究竟为澳门菠菜业做出了怎样的贡献？带着这些疑问，澎湃新闻记者采访了暨南大学历史系的张廷茂教授，他曾著有《晚清澳门番摊娱乐专营研究》（暨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对中葡关系史和澳门史都有深入研究。

世界三大赌城：拉斯维加斯、蒙地卡罗、澳门 

财政危机，葡萄牙人“被逼”发展娱乐

澳门较为成熟的菠菜业历史大致可以追溯至晚清。而今我们从清代诗人丘逢甲的诗中就可以感受当时的情景：“银牌高悬门市东，百万居然一掷中。谁向风尘劳斗色，博徒自古有英雄。”当时的娱乐方式有“番摊”、“骰宝”、“铺票”、“白鸽票”、“山票”、“字花”等，其中以“番摊”（据说是因为流行于广东番禺而得名）最为盛行。

清末的番摊赌坊  

1840年鸦片战争之后，中英签订《南京条约》，其中规定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五处为通商口岸，实行自由贸易，这样一来中国对外贸易的重心也就从南向北转移，因此澳门作为转口贸易港的重要地位受到巨大影响。与此同时，香港被英国人割占之后实行自由港政策，葡萄牙人也效仿英国对澳门进行管理，这就导致海关收入减少，澳葡政府陷入严重的财政危机。

“根据我的研究，在当时的情况下，能否改善财政状况实际上是葡萄牙人维持对澳门管治的先决条件，所以亚马留总督上任之后，首要问题就是扭转葡萄牙人在澳门财政拮据的局面。”张廷茂教授说。

1846年，澳门总督彼亚度（Jose Gregorio Pegado）发出准许开设番摊赌馆的总督训令。随后亚马留（Joao Ferreira do Amaral）于1847年接任总督之后，把“番摊”、“闱姓”、“白鸽票”等娱乐方式合法化。除此外，澳葡政府还推出了所谓“专营制度”，即政府通过公开招标而赋予中标人以垄断经营的权限，这项制度起初只针对猪肉、牛肉等日用商品，到1850年则被应用于娱乐，从此以后，菠菜业就在澳门一步步壮大起来。

澳葡政府于1940年在澳门竖立了一座亚马留骑马的铜像，1992年运回葡萄牙

张教授认为，迄今为止澳门的菠菜业历史可以大致分为四个阶段：1、晚清是起步阶段，葡萄牙人确立了菠菜经营的法规，也奠定了菠菜收入在澳葡政府财政收入中的重要地位；2、民国时期是承上启下，澳门菠菜业进一步发展；3、1960年代到1999年澳门回归，这个时期主要是澳门菠菜业的现代化与改革，特别是奠定了旅游与菠菜之间捆绑式发展的基础。4、1999年至今，赌权开放，引进新资本，形成多格局、全方位的发展。 

同样沦为殖民地，为什么娱乐没有在香港盛行？

同样是晚清政府失去管治权的港口城市，为何香港就没有发展起菠菜业？对于这个大多数人都会产生的疑问，张教授介绍说，其实葡萄牙人当初在澳门开赌的时候，香港也曾经开过赌，但英国是当时世界上强大的工业国，普遍更加重视工商业资本的力量，所以在各种反对声中，英国议会决定在香港禁赌，并用雄厚的工业实力支持香港的发展。

而反观葡萄牙，则是一个欧洲小国，到19世纪时早已衰落，“当时葡萄牙人要想靠正当的工商业发展是无法继续经营澳门的，更不用说扩张殖民了，因此发展菠菜业是一种‘逼上梁山’的做法。”

“娱乐这种特种产业，其实不需要很多太优越的条件，只要有环境和政策，它自然就会发展。但问题就是葡萄牙不是英国，它无法让澳门走上英国那样的发展道路。”张教授说。

英国刚刚占领香港的时候就宣布其为自由港。 

我们通常根据常识也可判断，娱乐一般都是违法行为，而澳门从晚清时起，其实就已经将娱乐合法化。葡萄牙本国法律虽然是禁赌的，但据张教授研究，他目前看到最早的一份史料显示，早在1952年澳葡政府财政预算当中的娱乐项目就是经过葡萄牙国王批准的，所以当时娱乐的合法性不仅来自澳门总督，实际上也来自葡萄牙的中央政府。

这也就是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葡萄牙法律中虽然没有明确在澳门发展菠菜业，但实际是获得葡萄牙政府默许的。这种情况直到1961年2月，葡萄牙政府才颁布法令，正式将澳门开辟为旅游菠菜区，特别允许开设娱乐娱乐业，此后“菠菜”一词取代“娱乐”。     
“赌王”何鸿燊到底有何贡献？

今天提及澳门的菠菜业，有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绕过，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赌王”何鸿燊。除了人们津津乐道的巨额财富和八卦新闻外，何鸿燊也真正是引领澳门菠菜业走向现代化的核心人物。从1960年代到1999年澳门回归这段时期内，澳门整个现代菠菜业的改革和发展都是在他的旗帜下进行的。何鸿燊与澳葡政府的关系很好，他的赌权从1962年到2002年，长达40年之久。

 “赌王”何鸿燊

那么，何鸿燊的重要贡献到底是什么呢？菠菜业的现代化都表现在哪些方面？

事实上，菠菜业经过从晚清到民国的发展，在何鸿燊的时代，终于实现了对澳门各地区娱乐的垄断经营。晚清时，虽然也有“专营”，但不同地区还是分散的。1961年，葡萄牙政府制定了新的法令，何鸿燊就是在这个新法令下经营自己的生意，他是完全按照现代公司的体制和管理模式组建了澳门旅游娱乐有限公司。

其次，按照当年葡萄牙政府的投标要求，需要投资建设一流的专业菠菜场和高级大酒店，从公司名称，到招标书，都要把旅游和菠菜挂钩，形成产业捆绑式发展。我们现在看到的葡京酒店（Hotel Lisboa），就是澳门菠菜业现代化的体现。
       

第三，何鸿燊以前，政府只是在招标中捞钱，但从他之后，政府还从法律上规定了让菠菜公司承担社会义务以抵消其对社会的负面影响。例如，何鸿燊经营的公司还要投资澳门工商业，发展澳门基础设施建设等等，而这些做法在晚清或民国时期基本没有。
       

何鸿燊时代菠菜业现代化的最后一个方面是出现了澳门娱乐监察委员会，它的职责就是依据法律法规，对政府从投标、发放赌牌，到菠菜公司的经营过程，进行全面监管，它改变了传统菠菜公司与政府分配菠菜收入的方法。因为当时是用菠菜毛收入乘以固定的百分比来决定政府的收入，所以政府就必须掌握菠菜公司真实的毛收入情况，这就迫使政府必须越来越重视监督机构的建设。

1962年，由香港何鸿燊、叶汉合组的何氏澳门旅游娱乐公司竞标成功，获得赌业管理权。此后直到2002年开放赌权，澳门的菠菜业一直由何氏澳门旅游娱乐公司实行高度垄断经营。   

澳门能否告别“菠菜天堂”？    

2002年，即澳门回归后第三年，澳门菠菜业开放。2003年，内地游客可以申请“港澳自由行”。2005年，“澳门历史城区”正式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不久之前，澳门特区政府旅游局局长文绮华在接受中国国际广播电台记者的访问时说：“把澳门建成世界旅游休闲中心的规划于2008年正式提出，这个定位也体现在国家的‘十二五’规划当中。在中央政府的大力支持下，澳门也积极做出自己的努力。”
       

由此可见，回归15年来，澳门正在努力打造世界旅游休闲中心、加快经济适度多元发展，并且努力告别此前菠菜业“一业独大”的格局。
       

但是在澳门扎根已久的菠菜业是否能够轻易退出历史舞台？对此，张教授表示从清朝开始，菠菜业在澳葡政府的财政收入中就占有相当大的比重，澳门经济对菠菜业的依赖性一直没有降低。“从澳门回归15年来看，菠菜业对整个社会的基础设施建设、旅游发展以及传统文化的保护都有促进作用，应该说短时间内澳门的经济发展恐怕还是离不开菠菜业的。”